今天和一個未曾謀面的爸爸聊了一下,他20歲的兒子,剛被診斷出罹患血癌。聽到電話中那句:「我可以什麼都不要,只要兒子好好的﹍﹍」我的眼眶就熱了,我可以瞭解這感覺。常常在某些關鍵時刻,我們才知道自己最在乎的是什麼?有時候,這個關鍵時刻來的很突然﹍﹍。
齊力受苦時,我曾經閃過:我願意是我,以我交換所有齊力該承擔的,只要讓他好好的就好。
那個念頭一閃出,我就咬著牙告訴自己必須停止此思緒。如果真有個主宰者,而祂接受這種討價還價的交易﹍﹍。那麼,祂也無法贏得我的尊敬,那我在幹嘛?!
我自己相信生命起源是美好的,我喜歡小嬰兒、小花、小草﹍﹍,所有透露出生命光彩的,都是讓人愉悅的。但是,我不知道生命的終點?因此,生命可以是一段旅程,尋找終點─死亡的旅程。
以下這本書是一位跨國會計公司總裁,在壯年時,罹患醫學無法治癒的腦部腫瘤。決定以一貫認真生活的態度面對死亡的紀錄;沒有悲傷,是一段平實而發人深省的歷程。
書名:追逐日光
作者:Eugege O'Kelly
出版社:商周出版
在人類所知的一切事當中,
死亡或許是能發生在他們身上最棒的事;
然而他們卻畏懼死亡,
彷彿他們相當清楚死亡為邪惡之最。
但這不是一種可恥而無知的想法嗎?
以為我們知道自己並不知道的事?
---蘇格拉底
由於死亡深奧難懂,也因為死亡的特性感覺起來跟我所過的生活截然不同,因此我必須拋開的商業習性,和我試著維持的幾乎一樣多。雖然我未必有時間仔細思考這個轉變的細微變化,但我最大的挑戰,不是死亡本身,而是過去的我和現在每天被創造出來的我,這兩個端點的拉鋸戰。
哪部份的我留了下來?哪部份的我迷失了?哪個能幫助我?哪個會讓我失望?我是否變成了某種之前和之後的混合體?這是件好事嗎?是無可避免的事嗎?最後勝利的會是對的自己嗎?
其他人可能從我這樣緊張局勢的生命中學到什麼、帶走什麼?並且從中受益?
說哈囉和道再見是一體的兩面。時候到了,就得說再見,不只告別所有你愛、也愛你的人,也告別了這個世界。
結婚這麼多年,我們夫妻經常聊到,雙方都必須培養出在面對死亡時該擁有的那一份內在力量(其實每個人都必須這麼做)。這觀念不能只是嘴巴說說而已,而是要確實執行。但一般人在遭逢困厄時卻經常忘了這麼做。
只要我們照顧好每分每秒,月月年年也會照顧好自己。
瑪利亞‧艾吉沃斯
(Maria Edgeworth, 英國啟蒙運動時期的教育家)
一個做過心臟手術的朋友,有一次做走路運動時,他瞥見另一個病房裡,有幾位同樣動過心臟手術的病人安靜地躺在哪裡,手上還插著點滴管。「哇,他們的情況比我糟多了。」他告訴護士。「錯了,其實你比他們嚴重許多,」護士說:「但是不同的是,他們認為自己是心臟病的受害者,而你則是在試著復原。」
我如何能讓事情再度運作?或者讓我換個方式說:既然事情再也無法按照以往的方式運作,那麼我該如何讓一切運作下去?
我一直提倡要對目標全心投入:制定目標、執行目標、達成目標。
如果不老實說,對公司和新總裁並不公平,對員工也不公平;確定領導階層是他們應得的。我希望、也期望接任總裁職務的人,能繼續推動我所擬定的提案,我覺得這些提案正在改善公司體制。不過,方向、風格與執行這些事,現在得交到別人手裡了,我已置身事外。
若想忠於我所相信的一切,若想忠於擺在眼前的一切,我就得離開,現在就離開,毫不戀棧地離開。
有一次我發現女兒站在門口,看著我使勁想把一件毛衣往頭上套下。我不知道看到這個景象是誰的心會比較痛,是她還是我?我知道她一向認為她爸爸是個很能幹的人,表現傑出,動作迅速有效率。
我每天在診所接受放射線治療的經驗,讓我明白「精通」已不再是我能一直使用的指標,甚至也不是能經常使用的指標。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表現出你喜歡、或他們自己喜歡的水準。無論有多努力,他們就是辦不到。或許他們意志薄弱,或許好好告別這一生所必須做到的事讓他們驚慌失措。
當事情並未按照我們這些病人想要的方式進行時,看著周遭的人心情沮喪起來。我會試著不讓自己也出現這種情緒。我無法改變正在發生的事,他們也不能,但不肯接受只會讓日子更難過。
我看見了其他人情緒低落,也看見了過去生活中的自己。
我不會讓不幸與厄運,尤其是挫敗的態度,令我偏離目標,其中一項目標是,試著讓每一天都成為我生命最美好的一天。我心裡的那位執行長、那位事必躬親的主管,終究必須放手。
我閉上雙眼。我放開手。
希望你好好過每一天,不枉此生。
強納森‧斯威夫特
(Jonathan Swift 英國諷刺小說家)
最後時日的工作清單
處理好法律和財務事宜
「解開」人際關係
簡化
活在當下
創造精彩的時刻、完美的時刻
開始轉換到另一種狀態
規劃喪禮
有句很棒的祈禱文是(或許是愛爾蘭人的):敬美好的生活與更美好的死亡。
嗯,可能的話,我要最美好的死亡。這句話並不帶有競爭意味,我並不是在說:我很習慣贏,所以這件事我也要贏;也不是說我有比你們更好的死亡。我的意思是,我想在死這件事上達成我在生活中一直努力做到的事,也就是:用我所知最棒的方法來做這件事。
曾經,我認為你願意付出大量時間,就表示你已經展現了自己的投入程度。若沒有付出這麼多時間,在定義上,你的投入程度就值得懷疑。時間才是老大。
但是,在我們公司與這位顧問合作之後,尤其在我和家人失魂落魄地度過那惡夢般的數週之後,我開始懷疑投入的真本質。
其實投入無關時間,也無關可信度與可預測性。投入是關於深度、關於努力、關於熱忱;投入是關於想要待在某個特定的地方,而不是什麼地方都行。
當然時間也牽涉在內。但是,衡量是否投入的最好方法,絕非一個人願意放棄多少時間,更正確的方法應該是:一個人願意投注多少經歷以及能夠有多專注。
別再活在未來。我必須停止活在兩個月、一週、甚至是幾小時之後,連幾分鐘都不行。以時間的特性來看,從現在開始的六十秒。和從現在開始的六十年都一樣難以捉摸,而且永遠都會是如此。
如果我能學會活在當下,學會充分覺察周遭環境,就能為自己爭取到在身體健康那些年從不曾得到的那許多時間。
不過,不久我便發現,活在當下,由衷地去感受周遭的一切,幾乎是我做過最難辦到的事。我並非唯一不知如何活在當下的人。既然我現在對時間以及時間與人的關係變得較為敏銳,我便開始辨別哪些人並未活在當下,無論他們可能有著哪些信念。他們要不是活在未來,就是活在過去,也或者哪兒也沒活著。例如:
那些不聽人說話,提問卻不等人回答完的人;
那些憤世嫉俗的人;
那些跟我一樣,以為自己是同時望著森林與樹木,卻可能花太多時間在樹木(或者森林)的人。
我們常常對某件尚不存在事物的渴望,取代了確實存在著的此時此刻,一個該細細品味的時刻。
我的思緒常飄回過去的工作生活,飄回那些我曾面對卻仍放不開得商場情境。在我的腦海裡,未來與過去並肩作戰,直到終於排擠開任何能夠完全受我控制的新事物(也就是現在)。
也許人之所以會不斷沉溺於未來與過去,部份(甚至是大部分)是因自我所引起,一種終其一生的基本慾望,想找到自己的位置,想被視為社會上有貢獻的一員。
如果能活在當下,情境與歷史就不在是個問題,經驗本身才重要。我試著去察覺周遭的一切,而且是毫無保留地去感受、全心全意地去感受。卻做不到。
我熱切追求此時此刻的理論基礎,似乎是歷史和過去必須退居幕後。
我無法專心,還是會想太多工作和過去生活中的事。但是每一天,當工作黯淡為過去,我的注意力便變得愈來愈集中。過去那種生活的壓力稍微淡化,我稍微放鬆了一些,也過得稍微愉快了一些。
只是稍微,不是許多。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有位好友之前擔任多間公司的高階主管,她說退休後,她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,才徹底脫離那種生活。
也許我們會發現死並沒有那麼恐怖---那絕對會是值得傳承的智慧;也許我們會發現死甚至是一件值得擁抱的事。
曾經我以為只要投入,幾乎任何事都能變成一件積極的事(某個程度上我依然這麼認為),但是現在我覺得,意識才能讓任何事都變成一件積極的事。
妻子是我的雪巴人,我的心靈嚮導,帶領著我從今生走向另一個世界。在我們相伴的這些年來,她堅定不移的信念在我身上灌輸了一種勇氣,一種無論我必須前往何處,都會需要的勇氣。如果說成人後的我曾擁有過任何平衡的生活,那全都歸功於她,歸功於她的奉獻與智慧。當我告別這個世界時,將會是握著她的手離去。
意識就像一塊肌肉,只要鍛鍊就會變得強健有力。
小時候,只要學校有事讓我心情不好,回家後,我會把書本重重摔在桌上,破口大罵一陣子,我媽則在一旁靜靜地聽。過一會兒之後,我不再大聲叫罵,然後開始做功課,繼續過日子。我媽有一種天賦能力,一種直覺,一種做母親的直覺,在我發洩心中的憤怒時,她只是靜靜地聽,不發一語,因為她憑直覺瞭解,我必須先經歷這個過渡階段,才能轉換到另一種心境。
我尚未脫離過去往前進的生活。
我繼續努力,極度想找到更活在當下的方法。我知道自己有真正的意識,也覺得我的心是在正確的位置上。
但那並不表示在十二點的鐘聲敲響前,我就抵達得了那種境界。
「老想著再見從沒有好處,」她說:「再見延長的,不是相聚,而是別離。」
---伊莉莎白‧阿思逵思‧畢貝斯可
(Elizabeth Asquith Bibesco)
棕樹與棕櫚樹(The Fir and the Palm)
我有一項要在死前完成的任務,是「解開」或了結(或者依我看,是漂亮地解決)我的人際關係。但原因何在?怎麼會有人想做這種半象徵、半實際的事,與所有自己曾經喜歡以及曾經愛過的人斷絕關係呢?不久我便發現,並非每一位我想了結關係的人,都能理解我這麼做的原因,或者認同我做這件事的方法。
然而,一旦開始進行,我就覺得這麼做是對的,也認為其他人(尤其是那些能活得比三個月還要久許多的人)能受益於我所採用的方法,或至少可以修正我的作法,進而發展出自己的方式。
我這麼做的原因有四:
1.我認為這麼做能帶給我和我想解開關係的那些人更多快樂,而非更多的不快樂(而且,相信我,我知道其中牽涉到多少的不快樂)。
2.這麼做能以某種很重要的方式,讓我專心且深入地思考那些我覺得自己應該思考的事,或許也是多數人都應該思考的事。
3.我相信也瞭解這件事的重要。
最後一項,當然不是最不重要的一項:
4. 我還能夠;在了結時刻:緬懷他人的好。
令人驚訝(甚至是震驚,也許甚至可稱為悲慘)的是,在汲汲營營每日生活時,我們可能逐漸淡忘曾有許多人帶給我們雖小卻很美妙的經驗與喜悅。同樣令人遺憾的是,因為遺忘、疏忽或連一分鐘都無法停下來,於是我們從未想到該感謝這些人曾為我們做過的一切。
沒錯,思考越多,我就越明白,再忙著也試著保持極度清醒、學習活在當下的同時,其實我就是在這麼做了---只要放手享受眼前的一切。也許我太遲鈍了,才無法立刻領悟到這一點,但是反過來說,我不應該一開始就瞭解這一點,似乎也很合理。
在完美時刻裡,時間幾乎停止了。完美時刻可以是氣氛熱絡的五分鐘電話交談,可以是花四小時悠閒地吃頓飯,佐以美酒與很棒的對話。也許這名單可以無限延伸下去,因為完美時刻不是你所創造的有限時間,而是能讓完美時刻花開綻放的合適氣氛。
體驗到愈多完美時刻,我就愈相信完美的一天是有可能發生的(完美得一天不過是由完美時刻串連而成)。在一個完美的世界裡,完美的時刻能持續一整天,或許更久,或許也能讓人畢生回味無窮。
我記得從前曾有個時刻,一個我無法預料到的時刻,也是在高爾夫球場。當時,我在自己最喜歡的舊金山郊區的奧林匹克球場,正沿著小湖邊的球道漫步,突然有隻禿鷹俯衝而下,就在我前方幾碼處,從水裡叼了條魚之後,就從我頭上飛掠而過,消失在樹梢間。
一個完美時刻,只是當時我並不明白。
沒有死這回事,看似死亡的,其實是一種過渡階段,難逃一死的這個生命,不過是天堂生活的郊區,而其入口我們稱為死亡。
亨利‧沃茲沃思‧朗費羅
(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,美國作家)
我決定再試著集中意識,這次成功了。
庭院中央有個大石頭噴泉,吸引我的,不只是視覺景象---水的流動、水的顏色或無色、交織成辮的水流---還有水的聲音。或許不只如此,那些高築的牆垣與封閉的庭院,使得水流聲更令人渾然忘我。我立刻知道找到自己的棲身之所了。
望著水、聽水聲,能幫助我靜下心來,有助於我想像此時此刻---或更正確地說,那變得較為平靜的心能將我的思緒推升到下一個狀態,無論那是什麼狀態。也許這就是水對我有用的原因:因為水總是滔滔不絕地流動著,因此水似乎天生就帶著過渡特質。
每天我都試著花半小時或更長的時間,藉著看水流、聽水聲,讓自己處於一種意識高度清醒的「轉變狀態」裡,不完全是在物質世界裡,也並不全然置身於物質世界之外。感覺像是在兩者之間,某個過渡階段。
我會先望著水,然後閉上眼睛,聽著潺潺水聲,專注於另一個世界,體驗那個世界可能的情形。
河流銜接兩地,我知道這聽起來過於簡化,但是如果不具備銜接兩地的功能,那河流什麼也不是了。但是河流不只是這樣,河流可能比這更複雜,河流會改變航道。
當然,我並不知道另一個世界會是什麼樣子,但是我覺得抵達另一個世界的過渡階段是有水的,比如說一條河。
在水的協助下,我每天待在意識變化狀態裡一小時左右,這種感覺與身處塵世的感覺大不相同。
在水的下游處,是什麼在等著我(或任何人)?另一個世界的經驗會是如何?每一位曾活在這個世界的人,都能以某種形式抵達該處嗎?我會遇到在歷史書上讀到的那些人物嗎?我會遇到我愛的、那些已經過世的人嗎?我相信天堂,也相信地獄。我不會假裝知道界線可能在哪裡。
另一個世界超越了我的理解範圍,至少目前是如此。但水呢?水我懂。水是我的過渡階段。
不,我是在轉換心境。
水流經兩地。
水無源頭、無終點,水流滔滔不絕,
水即生命。
愈瞭解冥想、愈常冥想,時候到時,就會覺得愈自在。
順其自然即完美。
完美似乎通常是與無法預期同進退。
我覺得更簡化、更平靜、更能專注於當下了。
但那並不表示就應該完全忽略未來,尤其是對那些未來比我長許多的人而言。幾乎所有的目標都需要有未來。沒有了未來,便無法規劃達成之路。
我只是覺得「未來」的鬼魅常帶給人太大的心裡壓力,反而會讓人無法真正欣賞與善用自己存在的每一天、每小時與每分鐘。
現在就必須盡量多花時間、確實享受生活。
現在就是一份禮物。這也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活在現在,這麼做,讓我在短短兩週內,比過去五年來體驗到更多的完美時刻與完美日子,或者比我未來五年可能體驗到的還多,要是我依舊維持診斷前的那種生活模式的話。
其中有許多人很有錢,有很多人的錢比自己需要的還多。但要他們問自己「我為什麼做自己正在做的事」這個簡單的問題,怎麼就變得那麼可怕呢?
當然,部份的我瞭解這股漩渦,部份的我瞭解他們停不下來,尤其是他們很享受成功的滋味時,因為一旦真的停下來,他們對社會就不再重要了。我瞭解,完全瞭解。
但對社會重要這件事卻一點也不重要。
到了某個時間點---最好是你自己選擇的時間點---轉換心態的時候也就到了。要為最後階段做準備。我擔心有許多朋友已經忽略那個時刻太久了,試著保有社會重要性太久了,卻永遠失去了控制這份選擇的機會。
有些人瞭解現在就要開始儲蓄,等到老年需要用到時,才能累積到足夠的財富。
那為什麼不現在就對至少和你的錢一樣重要的東西---也就是你的靈魂---也這麼做呢?
每回思考瞭解與女兒的關係這件事,我都會絞盡腦汁,希望能想出最好的方式,能讓一位女兒在日後回憶父親時,想到的是他的為人處事,而不是只記得他活了多久。
堅持自己的原則與修正自己的想法,是可以同時做到的。
這故事是關於站穩腳步,但同時也成長進步;是關於一隻腳踩在牢固而熟悉的土地上,另一隻腳則是踏在不熟悉的新土地;是關於我必須如何轉換自己的心境,才能過渡到另一個世界。
操作無線電話是一件痛苦的事,早上更衣也一樣。但正因為有這些令人沮喪的事,我才能又領悟到進入完美時刻的一項關鍵方法,也就是坦然接受。完美時刻的最終結果(目標),是盡情品味生活不斷提供的滋味,但要能體驗這一切,要透過接受。
過了美妙絕倫的一天,由許多完美時刻組成的一天之後,我一定會牢記這全都是因為我並未掌控一切的人事物。
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天當中的完美時刻。我現在的時速幾乎接近零。雖然我行進速度很慢,但我也在追逐,追逐日落前出現的最後幾道光影。
我愈來愈常「發作」,不用懷疑這是前兆。我虛弱許多,走路時,我必須把手臂放在柯琳的肩膀上,倚靠著她。我臥床的時間也愈來愈長了。
克服恐懼,方能征服死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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